荆棘
作者:Machi
7. Meyrin Hawke
/我将怀着忠诚和信念,直至献出生命。/
这句话,从军校毕业正式成为ZAFT的现役军人时,每个人都把右手按在心脏的位置,大声进行了宣誓。不仅仅是背出来的一句“誓词”那么简单,在不久的将来,它将成为事实。而他们在那时就已经做好了迎接自己死亡的准备。
可并非每个人都怀有这样的觉悟,起码美玲在宣誓时就没想那么远。和其他人一样,美玲加入ZAFT为的是保护自己的国家,但是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追随姐姐露娜的脚步。从小到大,美玲和姐姐一同成长,姐姐的服饰搭配、穿衣风格、兴趣爱好、护肤化妆,无一不是她效仿的对象。——大概姐妹就是这么回事吧。有时候她对自己也挺无奈的,想要走出自己的风格和自己的道路,可是姐姐的影响那么根深蒂固,姐姐要做的事,应该肯定是正确无疑的。美玲自己可不能落后了。
对于具体的职务,她没有姐姐露娜考虑得那么清楚。露娜从一开始就决定要成为一名MS机师,可是MS机师的筛选标准和训练要求实在是太高了,说是所有兵种中最为顶尖的人才能当选也不为过。美玲只是想尽自己PLANT公民的义务,还没有对自我苛刻到这么高要求的地步。最后她选择了武器管控和通讯方向,更适合女性从事,需要细心和同时处理大量数据的多线管控能力,以美玲的灵巧完全能胜任。也避免了整天被教官跟在屁股后面训斥的几乎令人崩溃的日常训练。
——被教官痛骂简直像是专门为那些立志非MS机师不当的学员们准备的针对性抗压训练一样。很多时候美玲的训练已经结束了,姐姐露娜还在操场上和一帮男学员一起跑着圈儿,或者在模拟舱里翻来覆去的演练。为的是培养足够的体能和身体记忆,直到形成条件反射的动作模式,只有这样才能在情况复杂的战场环境下驾驭MS。
“你们这届实在是太差了!真是比我带过最厉害的那一届要差到地球上去了!”戴着墨镜的光头教官在火辣辣的阳光下大吼。所有学员在他面前就地排开,汗流浃背拼命做着俯卧撑。
那天美玲足足等了快两个小时才等到姐姐训练结束。她们去到餐厅的时候连土豆都没剩下几个了。
露娜揉着脸上格斗训练中擦破的伤口鼓着腮帮子的样子美玲一直都记得。
“呐、姐姐,所以到底是哪一届才是最厉害的那一届呀?弗雷德教官有说吗?”她小心翼翼的问姐姐,打心底感到好奇。
于是第二天半个军校的学员都知道了。所谓最厉害的一届就是C.E.70年2月“血染情人节”事件后立刻志愿入伍的那批。——那年2月21日,“血染情人节”事件发生一周内即完成征召手续,进入军官学校开始接受训练的那批,也就是现在弗雷德教官口中经常提到并且时不时用来鞭策他们的“最优秀的那一届”。
那可不是吗?不少人恍然大悟的感觉,明摆着呀,你看看那届都是些什么人就知道了。“血染情人节”里失去家人火线参军的,岂有不往死里干的道理?
C.E.72年11月入伍的美玲他们很快就接受了这个情况。虽然对随随便便就会被教官说成“简直要差到地球上去了”还耿耿于怀,但也实在找不到理由反驳。
有好事者翻出了那届毕业生的在校成绩记录和之后的战场表现,——阿斯兰·萨拉是什么人大家都知道,伊扎克·玖尔和迪亚哥·艾尔斯曼的名字也不是没听说过,还有其他几个王牌也都是毕业于那时。这么说来,的确是强得令人发指。
美玲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毕业后竟然会和那个在一次战争后行踪不明的ZAFT王牌中的王牌阿斯兰·萨拉在同一条舰上服役。一如她也没想到她和姐姐刚离开军校没多久,战火就又一次燃遍了宇宙。
在密涅瓦的时候,姐姐露娜和阿斯兰队长的关系更好一些,话题更多一些,见面聊天的机会也更频繁一些。好像这也是没什么办法的事,谁让他俩都是舰载机动部队的呢。绝大多数时候,美玲只有在MS编队出动时抢先接过通讯管制,才能保证是由她、而不是另一名武器管控来进行出击人员的身份确认。
每一次起飞的时候真都是那么斗志昂扬,好像从没开过MS一样激动地不得了;姐姐和雷一无例外的认真复述着标准出击指令,完全是按照手册上来的嘛一点创意都没有;阿斯兰队长的话,经常是格外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说着“阿斯兰·萨拉,出击”,他的声音淡淡的,却像是有一种无法抗拒的魔力,每次听见都令人肃然起敬又觉得头皮发麻。
作为通讯人员美玲并不掌握每一次任务的细节内容,至于阿斯兰单独执行的那些FAITH直属任务就更不清楚了。这个传奇人物的表现一如她之前听说的那样优秀,战斗中从来没被打下来过,就连机体损伤也几乎没有,他击毁的敌机数量不意外也是密涅瓦上最高的。他本人却和作战风格完全不同,绅士般温和,不管战斗任务多么棘手或是归舰时他的战绩远超其他几人,都从来不会像真那样激动的大嚷个不停。和雷有些像,都是稳重的人,但是比起雷感觉要温暖多了呢……
美玲喜欢看见他露出温柔的笑容的样子,即使偶尔严肃起来会令人有些害怕,但是阿斯兰好像除了真以外没有对任何人板起过脸。——真那都是自找的!美玲一点不同情他。在心里她从来都是站阿斯兰这边的。
只有一次例外。
她见过阿斯兰队长最生气,不、简直可以说完全控制不住怒火的那次,是在Angel Down作战结束后。真堪称完美的击败了一直以来最难缠的对手Freedom高达,全舰上下都欢欣鼓舞庆祝他归舰时,阿斯兰不知道为什么极为愤怒。他当着众人的面狠狠训斥了降落归来的真,他说Freedom高达不是联合军也不是密涅瓦号受命攻击的目标,还说真那次的战斗行为是“欠缺考虑极度的冲动,严重偏离了战略方向的个人英雄主义行为”。
就在那个时候,密涅瓦上的所有人突然变得不能理解阿斯兰了。就连美玲也无法认同他那番话。
她站在姐姐露娜的身后,看着真一如既往的顶撞回去,态度强硬没有余地。而阿斯兰也不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温文尔雅的队长。他当着众人的面揍了真,摔门而去。
——
现在,美玲知道那个原因了。
/我将怀着忠诚和信念,直至献出生命。/——跌宕的落差卷过心脏,掺杂进巨大的羞愧和不明所以的懊恼。她开始感到害怕。她不清楚这是不是后怕造成的,但是她的确差一点就死在暴风雨夜黑色的海面之下。
Gouf Ignited爆炸前阿斯兰紧急和她调换了位置,美玲只记得被按进驾驶座时安全带发出“喀嚓”的声响。阿斯兰以身体为盾挡在她面前,替她承受了大部分爆炸的冲击。后来美玲能扶着点滴架下床行走时,阿斯兰还陷于昏睡,偶尔梦呓着不清晰的胡话。
他们被转移到了大天使号上。这艘一次战争时期联合军的王牌战舰美玲在军校时就听说过,舰队课程里甚至还有以这条船为研究对象的战斗案例。她没想到大天使号到现在还在服役,只是舰上所有的地方都不见了联合军的标识,人员和物资全部归属奥布。虽说如此,红白色的舰体外部却并没有飘扬奥布的旗帜。
在这艘船上,美玲见到了一些人。
阿斯哈代表和在军械库一号时没什么改变,依旧是精神的短发,说话做事干练得很,一点不像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年头上她逃婚的新闻美玲也看了,原本是冲着“国家婚礼”的幸福和庄重感去的,为了看直播美玲还特地和其他人换了班,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甚至连主持人的声音都变了调。美玲光是看着影像都感到了不安,更别说现场的民众了。——一个国家要乱到什么地步才会有人开着高达来抢婚呀?阿斯哈代表暗地里的情人不接受她结婚所以来搅局吗?天知道现场主播刚才还在解说两位新人的婚约自幼缔结,经历了时间和战火的考验终于修成正果。美玲和一起守着直播的小伙伴面面相觑。画面很快被掐断了。
阿斯哈代表没有认出她。密涅瓦上的交集短暂混乱,自己不过是两百多乘员中的一个,记不得也很正常。对美玲来说,阿斯哈代表却算得上是这个时代为数不多的大人物,而且是位女性,这本身就令人刮目相看。
这位大人物一有空就会到医务区来,在阿斯兰的床边坐上一会儿,或者碰上他醒了时陪他说说话。这时美玲就会主动走到外面去,给他们一些空间。她注意到阿斯哈代表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戒指,小小的红色宝石,设计上有点寒碜,不太像一个正式的婚戒。美玲猜那肯定不是赛兰家送给她的。那么是谁呢?她不敢问。
有一次她听见阿斯兰和阿斯哈代表独处时说,“我曾经以为自己能做些什么……到头来还是……”他的声音沮丧极了。这句话中断后,有一段时间除了安静什么都没有,就连阿斯哈代表那样藏不住话的性格也什么都没说。美玲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阿斯兰就始终护卫在她的身旁,那个时候他说自己是“阿历克斯·迪诺”。那个身份是奥布的。
拉克丝·克莱茵小姐也在这艘船上。不知为什么,交谈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微妙的疏离感,美玲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她对所有人都是如此,和上次黑海基地时那个热情似火的歌姬完全不一样。原来……现在她终于知道了,原本那就是两个人。
“那时候母亲经常出差,每次她不在家的时候我就会去基拉家里住,我们一起上学、吃饭、写作业……大和夫人甚至还专门弄了个床垫,我去住的时候就拿出来。”阿斯兰看着天花板,语气空洞,有那么一小会儿,他显然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里。很快他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谦和的对美玲说着“抱歉”。
美玲想起了自己和姐姐。姐姐现在应该还在密涅瓦上,也许正在为自己的背叛和“死亡”伤心不已吧。
“是我太天真了,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很抱歉把你也卷进来了……”阿斯兰叹了一口气,像是被某个看不见的事实彻底打败了。
“我想要保护的人不在PLANT,这很可笑吧……”
基拉·大和是他的好朋友。他和拉克丝·克莱茵的婚约显然早已烟消云散了。卡嘉莉·尤拉·阿斯哈和赛兰家反目,而她是阿斯兰想要守护的人。美玲在脑袋里梳理着这几个人之间的关系,她觉得事实远不止表面这么简单,人和人之间的亲近和疏离的感觉是那样的明显,却又被小心的藏了起来。
她迅速的摇了摇头。“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阿斯兰队长为什么要回ZAFT呢?”——从一开始就待在大天使号上,和他们在一起,不是更容易吗?
“也许,因为ZAFT是保护PLANT的正统力量……理应如此吧,”阿斯兰的回答似乎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思索着,慢慢说道。
“……而且我也不是什么队长了,叫我阿斯兰就好,美玲。”
“阿斯兰……先生。”
可是,你却是我和其他许许多多人加入ZAFT的原因里,非常重要的那一个啊。
——
美玲开始充当阿斯兰的“拐杖”。他的身体很虚弱,根本不应该下床,可是当他执意要这么做时,包括拉克丝、基拉、卡嘉莉都没有办法阻止他。——他们太忙,忙于舰上的各个地方各种事情,没有办法有效的看护他或者阻止他。美玲看着他不稳的抓住床头,费了好大劲儿才让自己坐起来,她拿起一边的奥布军服,那是他们专门为阿斯兰准备的。美玲替他披上衣服。“不要紧吗?阿斯兰先生?这是奥布的军服。”
“没事,”阿斯兰冲她宽慰的笑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他要去舰桥,舰内的警报显示他们即将进入交战,对方是谁,阿斯兰想知道。美玲扶着他一路走过狭长的通道,阿斯兰对大天使号内部构造似乎相当清楚,不用看示意图就知道往哪里走。他们来到舰桥的入口,进入接敌状态的舰桥是从内部锁住的,除了特定人员一律无法进入。美玲看见阿斯兰稍作犹豫,他试探着把右手掌按在扫描仪上,下一刻,舰桥主入口的门朝旁边滑开了。
“你怎么来了?”拉米亚斯舰长大声问道,随即也不管他们了。“找个地方坐好,会很晃啊!”
舰桥上没有阿斯兰要找的那几个人。“基拉他们呢?”他问。
“都去格纳库了,以防万一,”旁边的女孩回了一句。米丽雅莉亚,美玲记得是这个名字。
还好不是密涅瓦号……在看清了“敌军”的身影后,美玲能攥住的也就只有这个念头了。
他们陷入了一场不期然的遭遇战,对方是ZAFT澳洲方面军。由于海峡深度不够,大天使号没法下潜,拉米亚斯舰长决定以最快速度通过海峡,全舰迅速进入防御模式。他们正全速赶往太平洋中区,避免不必要的战斗和争分夺秒同样重要。
阿斯兰和美玲一人拿了一副耳麦戴上。交火规模不算大,对方只有三架Zaku Warrior,这让美玲多少放下心来。不,也许其实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真正让美玲感到放心的是大天使号的作战计划在于规避而非扩大交战。将ZAFT视为敌人对她来说完全是不可想象的,荒谬又错误,可是这已经发生了。公共通讯里能听见各种零散的声音,一直听下去的话会产生错觉,仿佛自己所在的地方并不是大天使号而是密涅瓦的舰桥……美玲突然有些气闷,她深呼吸了几下,但是凝重的感觉仍然挥之不去。她悄悄侧过头看了一眼阿斯兰,他的表情同样凝重,一言不发的注视着显示屏上变化的数值。
他们已经站在了“另一边”,隔着无法弥补的鸿沟审视自己做下的决定和曾经所有的信念,彻底化为虚无。
舰体剧烈的抖动起来。
“应急班立刻检查右舷受损情况,F区G区人员撤离,放下气密闸!还有11分钟下潜,一定要撑住!”拉米亚斯舰长切了一个画面,胡子拉碴的应急班长正带着三个人在舰内奔跑。“马德克班长,立刻报告右舷是否达到下潜标准!”她果断下达命令。
美玲有点不理解的看着多屏画面上格纳库的情况。三架MS都做好了出击准备,驾驶员入舱待命,线路设施都已经断开了,只差一声令下随时可以出战。——现在出动的话肯定会影响之后的下潜,但是持续以舰炮对抗高机动型的Zaku Warrior也太危险了。目前为止大天使号连一架敌机都没击落,舰身已经多处受损。
突然意识到自己希望赶紧打下来的是ZAFT的MS,美玲有些胆怯的捂住了嘴。
阿斯兰朝她转过身来,“我离开一下,”他说,面色比之前更为凝重。美玲听懂了他的意思。“好的,我也一起。”她说,站起来扶住阿斯兰,让他把身体的重量架在自己的肩膀上。
“……实在是麻烦你了。”阿斯兰抱歉的说。
她摇摇头。“没事的,阿斯兰先生。”
要去哪里呢?美玲不知道。他们离开舰桥,在空无一人的舰内通道缓慢的移动,和来时的路不太一样,美玲注意到了。这是要去格纳库吗?阿斯兰认识的那几个人现在都在那里,他在担心他们吗?
又往下走了两层,经过几个转角后,美玲感到压在她肩上的重量越来越沉。阿斯兰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完全停住了,豆大的汗水沾湿他的前额,他脸色苍白,牙齿紧紧的咬住嘴唇,像是在忍受什么。
“阿斯兰先生?”美玲赶紧扶着他靠着墙边坐下,她实在也没有办法继续负担他的重量往前了。
“你还好吗?我去找人过来,你等一下,就在这儿等我。你听到了吗?阿斯兰先生?”
“美玲、美玲……”阿斯兰念着她的名字,像溺水的人攀住浮木,“找克拉克森医生,告诉他我要5毫克K类普丙胺,他知道的……”
克拉克森是密涅瓦号的首席军医官,除非这艘船上的医生也叫这个名字。这不太可能。美玲现在真的开始担心了。
“阿斯兰先生,这里不是密涅瓦,是大天使号。我应该找谁?”她焦急的声音像是要刺穿他疼痛不已的脑袋一样。混乱的喘息间阿斯兰撑开眼睛,“莱维·沃尔,医疗区。”
美玲一路狂奔跑向医疗区,就在前面不远。现在她知道了,阿斯兰往这里走是要回去,因为走了捷径她之前一点没注意到。她在舰内平面图前停下,迅速又仔细的扫视着一个个楼层的空间构造,突然想起来以前在密涅瓦的时候曾经撞见过阿斯兰服药的事,大大小小好几粒药片,而他们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不会有事的,他不应该有事的。
找到沃尔医生的时候后者对美玲急切的描述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直到药品名被复述出来。看起来格外随和的中欧血统的医生沉默了一会儿,“胡闹,”他说,一边打开药柜翻找起来。“我跟你一起去把那小子架回来。”
他们赶回去时阿斯兰依旧靠着墙壁坐着,四周没有一个人,舰体摇晃着,照明的灯光斑驳不安,他孑然一身的样子刻进美玲眼里,难受极了。
“船上没有K类药品,你将就一下。”沃尔听着有点生气。他把一次性注射器贴在阿斯兰颈部的皮肤上,等了一会儿才按下去,然后开始观察阿斯兰的反应。他惨白的脸色和虚脱一样不停冒冷汗的情况似乎需要更大的剂量,但这不是沃尔能随便下判断的。
“什么时候停药的?之前是多少?”他问。
过了一会儿,大概好几分钟的样子,阿斯兰的状况渐渐好转起来。他的呼吸趋于平缓,紧皱的额头也松开了。
即使不想回答现在也没什么意义了。阿斯兰不太情愿的说,他的声音很轻,“离开ZAFT就没再用了,之前减到10,我以为撑一撑就……”有些事情,本不该被说出来。他停下来,美玲看见他摇了摇头。
沃尔把手搭在阿斯兰的颈侧,看着手表数他的心跳。“……他们还真是不择手段,不是吗?”
他当然不会得到回答。
又缓了一会儿,阿斯兰伸手握住沃尔的手腕,慢慢把自己从地上给拉起来。“别告诉基拉他们,这是我的私事,”他顿了一顿,说,“沃尔,拜托了。”
被叫了名字的医生看上去生气的很,但是最后也同意了。
“……保护隐私是医生的本分,可是你也得有病人的自觉,”沃尔叹了一口气,他看了看美玲,语气不快,“这个姑娘你自己和她说吧,把她吓成那样,总还是欠点解释的。”
美玲不太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可她被吓着了这句话是准确的。她从未见过那样的阿斯兰,无助又那么的走投无路,他从来没有在他们面前展现过哪怕一点点的脆弱,一向稳重又温和,让人能放心的去依赖。她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斯兰的态度似乎默认了什么,而她只是自责不该赞同他下床的,还鼓励他走了那么久。
“没关系,我没事的,请不用担心。”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不当心闯入私人领地的不速之客,不经意间窥见了一些秘密。她希望阿斯兰能对自己放心,一如他曾经是密涅瓦上他们几个人仰望的对象。她愿意为他保守秘密,不管那到底是什么。
“请不用担心我,阿斯兰先生,只是,”美玲的声音低了下去,轻轻的说着,“只是请你一定要爱护自己。”
他们扶着阿斯兰回到医疗区躺下。一开始他的体温热得吓人,像在发烧,很快又变凉下来。他汗湿的头发狼狈的粘在额角,美玲忍不住伸手替他抚平了。
她当然不会向沃尔打探他的隐私,她不愿意成为令他为难的人,可是她也没办法真正做到视而不见。后来美玲查到了,“K类普丙胺:二类管控药物,常用于治疗精神类药物所致后遗症的康复性治疗,对中枢神经有良好的稳定作用。”她想起沃尔医生说的话,/他们还真是不择手段/。她知道自己是不会找到那个答案了,虽然它就在那里,昭然若揭。
美玲只是始终不能相信这一切都在真实的发生着。
这艘船,船上各式各样的人,他们对阿斯兰的了解和阿斯兰对他们的信任。这里仿佛是隐藏在阿斯兰·萨拉平静外表下的另一个世界,他把它藏在最深最深的漩涡里,有他爱着的人们,和他想要守护的世界。美玲一不当心被他带来了这里,她几乎是手足无措的看着那个ZAFT的阿斯兰·萨拉消失了,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英雄、他们高山仰止的前辈,而是变成了一个最最普通的人,有自己的苦楚和难处。他的困惑似乎不比真少,而他也不再掩饰。如果是以前的话,这些都会是美玲津津乐道的绝佳八卦题材,可是现在,她突然连那么一点点的兴致都没有了。就连之后有一天,阿斯哈代表用一种经过了充分考虑、为难却又坚定的语气郑重其事的对她说“以后阿斯兰就交给你了,请好好照顾他”时,美玲也只是下意识的低头,注意到她手上的戒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取下了。她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联,这艘船上藏了太多的秘密,美玲突然不想再撞破什么了。
“阿斯兰先生不是能够‘交给’谁的,但是我会好好照顾他,如果他愿意的话。”
她不再抱有任何幻想。曾经那些充满了少女情怀的崇拜和一厢情愿的追随已然停下了脚步,美玲感到自己正站在分界线上,而她的阿斯兰队长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真实。真实得令她心痛。
/我将怀着忠诚和信念,直至献出生命。/
她又想起了这句话,她知道阿斯兰一定也曾经面向国旗和军旗许下这样的誓言,意识到这点让她格外的伤心。总该有人为此感到伤心的,而她竟然还问他为什么要回ZAFT。
那一天,在大天使号上,美玲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好哭了一顿。之后她和阿斯兰一同前往永恒号,在粉色舰艇的舰桥上,她重新担任起通讯管制的职务。
索敌系统再一次出现ZAFT的机影时,美玲没有感到害怕。
——
备注:
美玲是个小女孩,她对阿斯兰的认知始于无理由的崇拜和无理由的支持,之后的转折混淆在一片混乱中,也许就只是这样。你说她到底懂了什么看明白了什么,不尽然。但这是战争,谁又能看清楚什么呢?她只要坚持自己一开始的想法,正如很多人那样,局势越是混乱就越舍不得丢弃自己一开始的坚持,那就行了。那个想法就是阿斯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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